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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紅膏熗蟹?”

齊涵點頭。

楊思珈往菜單上打鉤。

“荷葉粉蒸肉?”

齊涵搖頭。

楊思珈往後翻。

坐在對面將兩人小動作盡收眼底的祝齡唇角深深勾起,靜靜地喝著茶旁聽,盡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。

“我聽齊涵說,你口味偏辣。”很快,齊謹律的聲音在包房內響起,三人聞聲,連忙起身。

“又不是談生意,都這麽緊張做什麽。”齊謹律納罕地瞅了齊涵一眼,又把目光挪到祝齡身上,淡淡地和她點了個頭,和她隔位落座。

也幾乎是在落座的瞬間,祝齡也給齊謹律倒了茶。

齊謹律把茶杯稍稍挪了挪位置,頷首輕聲道:“謝謝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楊思珈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二人中間的那個空位,笑著接上話題:“菜好吃,口味什麽的就不重要了。”

齊涵對這話很受用,連忙抱住楊思珈,把臉埋在她肩上蹭個不停。

齊謹律咳了一聲。

齊涵連忙直起腰。

楊思珈瞥了齊涵一眼,起身把菜單交付對面:“我們點好了,叔叔阿姨看看要吃什麽。”

齊謹律把菜單推到祝齡面前,示意她先點。

祝齡也沒客氣,打開菜單,一面翻閱著一面擡頭看了楊思珈一眼,續上剛剛的話題:“思珈口味偏辣?可我記得你是俞寧人呀。”

“是俞寧人。”楊思珈連忙解釋:“工作之後到處出差,口味就養成重口了。”

“哦——這樣。”祝齡笑笑:“齊涵的父親家是俞寧寧海縣的,我是俞寧通祥縣的,和齊涵的助理小穆家離得還挺近。”

齊涵低聲在楊思珈耳邊補充:“寧海的一個小漁村,慶某村。”

慶某。

楊思珈眼裏閃過一絲迷茫。

“對,我的基金,慶某六號就是用老家的村名命名的,用來裝經倫和家族公司的分紅。是爺爺奶奶創辦,他們是一號和二號,每出生一個後代就往後排一位,我爸是三號,我是六號,如果我姐不生二胎,或者其他三個人那兒不突然蹦個小孩出來,我們的孩子就是慶某十一號。”

“嘖。”聽到最後一句話,楊思珈沒好氣地扭過頭去瞋他。

“說說都不可以啊!”齊涵皺起眉,努起嘴,委屈巴巴的。

楊思珈擡手擋住臉,朝他翻白眼。

齊涵小聲罵她:“小氣。”

楊思珈繼續翻白眼:“有病。”

狀似在翻菜單的祝齡撲哧一笑,把菜單推給齊謹律,回過頭時,對上楊思珈害羞又窘迫的目光,以及流轉在她眼底,幾乎要被隱藏起來的幸福。

祝齡笑著長舒了一口氣。

從接到齊涵電話,說想請她和齊謹律吃個飯,和他女朋友見見面的時候起,就緊張不停的情緒稍稍緩解了一些。

誰能想到,還會有和身邊這個人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的時候。

在商場突然躥出來,三兩句就面試完她,她就從一個產品推銷員搖身一變,成了俞寧龍頭企業總經理的助理。

從會議記錄的格式,到什麽場合配什麽款式的領帶、胸針,全是他手把手教。

什麽樂器都會,精通一切運動,法語阿拉伯語張口就來,仿佛無所不能。

在斯坦福一路從本科讀到博士畢業,從本科的社會學,跨專業讀了一年法碩又轉專業到生物醫學工程,研究了6年DNA,到頭來研究成果被剽竊,立馬回國借著擴張產業上下游的名義,把那家研究所搞垮,把涉事人員全搞破產。

狠辣果斷,所向披靡。

在應酬完回家的路上,警告祝齡不要扶他,也不要挨著他坐去坐副駕駛座,免得他借著酒勁冒犯她,酒醒後不見得會認,那她豈不是訴狀無門。然後縮在位置上,放下車窗,閉著眼,任由寒風風將他的臉吹得通紅,小聲地碎碎念說,還是在趁著工會游行,開糞車去澆州政府的路上棄車逃逸,被警車攆著跑的時候最開心。

一個普通家庭出身,在成為他助理之前,還沒離開過俞寧的女生,初入社會,對一切事物都還是懵懂、一知半解的時候,很難不會被一個從天而降,為人大方,身量模樣一流,舉手投足都透著優雅矜貴,擁有充足知識儲備的男人吸引,更很難不會對一個雖然性格冷淡話很少,但從沒表露過任何負面情緒,極有耐心的男人動情。

祝齡輕而易舉——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喜歡上了她的上司。

但她豈敢聲張,也不敢有任何幻想,只繼續勤勤懇懇做他助理。

好在他雖然一把年紀了,也沒有絲毫戀愛的跡象,私下裏一成不變地獨來獨往,喜靜。

找不到人的時候,去他家後院,準能看到他又把槳板劃到湖心,躺在上面曬太陽。

有時出差回俞寧天色晚了,還會帶她回家吃個宵夜,再讓司機送她回家。

祝齡已然心滿意足。

一直到做他助理的第五個年頭,某天下班前,他突然問她,有沒有男朋友。

祝齡急忙搖頭說沒有。

他錯開她的目光,又和她對視:“那你覺得我怎麽樣?”

祝齡錯愕,根本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:“啊?”

“我是說,你或許,會不會願意和我結婚?”

祝齡大腦一片空白。

過了如此多年,也仍舊想不起來她當時說了什麽。

只記得他唇角深深勾起,很難得地笑出了聲。

他們第二天就去領了結婚證,在兩個月後辦了酒席,她很快懷孕。

可,祝齡很快發現,他對她,和婚前沒有任何區別。

沒有。

一絲一毫都沒有。

即便在孕期會幫她系鞋帶洗頭吹頭翻身,在孩子出生後,也會在下班回家後抱抱他,問月嫂和保姆母子二人的基本情況。

可都像是在他體內設定好了開關似的,只在特定時段例行公事,很形式化。

祝齡能感覺到,這些關懷和問詢並不是發自內心的,而是出於丈夫和父親的身份,知道執行這些流程是正確的。

僅此而已。

如果他們沒有結婚,他這樣做無可厚非,但對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是這樣平淡的態度,和冷暴力又有什麽區別。

起初的時候,祝齡還以為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,孩子剛滿八個月就斷了母乳,要重返職場,陪在他身邊。

祝齡想,要是能回到之前的狀態,她如影隨形地在他身邊,他一定會多愛她一點,一定會多在意她一點。

“你確定?”他只是遲疑著問:“可孩子最近不是不太舒服嗎?”

“我確定。”祝齡堅定地說:“有月嫂和保姆阿姨在,還有我爸媽,五六個人守著他,足夠了。”

“好吧。”他淡淡地說:“但我招了新的助理,你如果回公司,要換崗。你看看你想去……”

“我不要!”祝齡急忙打斷他:“我要繼續做你助理,和從前一樣。”

“阿齡,我們結婚了,你其實並不適合再做我助理,你可以……”

祝齡只冷聲打斷:“我不要。”

他謹慎地觀察了她好一會兒,移步去陽臺給醫生打電話,讓他來家裏給祝齡會診,看她是不是得了產後抑郁。

結果是,沒有。

她的情緒基本正常,各項身體指標也恢覆得很好。

但有些焦慮,如果條件允許,可以先試試讓她做她想做的事,看看能不能有所緩解。

醫囑如此,他自然遵守,如她所願,讓她繼續做他助理。

和他新招的助理戴江濤一起。

不到一個月,祝齡轉崗了——

戴江濤,實在是比她優秀太多。

除了端茶倒水,她其實已經沒什麽作用。

她去了項目部,從業務員做起,跟著項目經理跑業務,還就近去讀俞大的MBI,考證,想把能補的全部補起來。

而經倫也決定上市,他應酬越來越多,十天半個月都不回家已是家常便飯。

他們各忙各的。

孩子會走路的時候,祝齡在俞大上課,他在新加坡出差。

孩子長出的第一顆牙,是阿姨發現的。

孩子會說的第一個詞,不是爸爸媽媽,是外婆的‘婆婆’。

孩子去上早教班,也是兩個阿姨陪同。

一直到孩子在幼兒園被其他小朋友欺負,被一把從滑滑梯上拽下來,磕到樓梯角,流了一頭的血,不哭不鬧地自己爬起來去找老師說要去醫院處理傷口,在祝齡趕到醫院的時候,也只是笑著朝她搖頭說:“不疼。醫生阿姨已經幫我包紮好了。”

祝齡像是突然被驅魔了一般猛然清醒過來,抱著孩子哭了許久,不停說著對不起。而後和hr提交辭呈,把孩子從那所國際幼兒園轉到通祥縣的公立幼兒園,開始每天接送他上下學。

他非常非常開心。

每天放學,都要飛快沖向她,撲進她懷裏,抱著她的臉不停蹭著說:“媽媽,我好想你呀!”

祝齡揉著他的頭發,笑著說:“媽媽也很想涵涵呀。”

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。

兩個月後,從歐洲出差回來的齊謹律找上門來,問祝齡要幹嘛。

祝齡讓孩子回房間,關門上鎖,除了她,任何人叫他都不要開門。

等孩子照做,客廳只剩下他們二人,祝齡才平靜地看向齊謹律:“我要和你離婚。”

齊謹律楞了好一會兒,才皺著眉問為什麽。

祝齡繼續平靜地說:“因為我不想將就。”

“將就?和我?”齊謹律笑了一聲:“老婆,你和孩子的衣食住行,哪樣不是最好的?就算出差在外,我有哪天沒和你報備嗎?我有犯什麽原則性錯誤嗎?你想做的事情,我有說過一個不字嗎?你憑什麽說和我是將就!”

“從你的角度來看,當然不是將就。”祝齡從未如此鎮定過:“忙完工作,把自己的事情做個遍,剩下的那一點時間,才輪得到我才輪得到這個家。既能隨心所欲做自己,又有老婆孩子熱炕頭,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了一切,你愜意得很,哪來的將就。”

“這兩個月,就連你的父親,堂堂上市公司總裁,每個星期都有空來看他的孫子,接送他上下學。你呢?早就收到我已經辭職搬家的消息,卻裝作不知道,定時定點發個垃圾短信過來,閉著眼睛走你好丈夫好父親的流程,直到把自己的事情處置妥了,才來處理我。”

“歐洲的項目,我抽不開……”

“抽不開身?”祝齡笑著打斷他:“你是出了車禍半身不遂了,還是得了重病意識不清醒,才回不了國?”

“別狡辯了齊謹律。”

“不過是我的這點小打小鬧沒你賺錢重要——賺錢當然重要了,畢竟進的是自己的腰包。反正老婆還能再娶,孩子還能再生,可替代性太高,沒什麽稀奇的。”

“祝齡!我從沒想過……”

“哦。我的榮幸?”

“誰稀罕。”

祝齡拉開茶幾抽屜,從裏面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:“這是你母親和我逐字逐句核對過的。孩子撫養權歸我,你每個月讓人給我打錢就好,要是覺得按月太麻煩,按年也可以。”

“我不可能簽。”

“哦,那我只能請你的父母幫我。”祝齡笑著替他拔開筆蓋:“他們說了,尊重我的一切選擇。”

齊謹律平靜的目光陡然從祝齡身上轉到孩子藏身的房門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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